研究历史,首要的是选择题目。就小范围说,是一篇专门论文题;放大些说,是研究范围,也可说就是:面。无论是一篇论文题或一个研究的广面,对于研究的成绩及其所发生的影响都有极大关系。关于此一问题,我想分下面几点谈论。
具体问题与抽象问题
历史上的某些问题比较具体,某些问题比较抽象,当然这很难作绝划分,但无可否认,可作大体的划分,例如就大范围说,学术思想文学艺术问题比较抽象,*治经济民族社会问题就比较具体。这其中也各有程度的不同,例如学术又比思想具体些,*制又比*事具体些。前辈学人中,如陈寅恪先生喜欢讲比较具体些的问题,少论抽象问题。这在俞大维先生写的《怀念陈寅恪先生》一文中已明白讲到。
▲陈寅恪
综观陈先生的全部论著明显的有此倾向。再如陈援庵先生,更是如此。他的《中西回史日历》,不但具体,简直就是一项机械工作,其功不细!我个人也喜欢研究具体问题,我的主要工作涉及两大范围,一是*治制度,二是历史人文地理,都是具体性,少涉抽象性。
我认为研究工作,为把稳起见,最好多做具体问题,少做抽象问题。研究具体问题,用可靠史料,下深刻功夫,一定能获得可观的成绩,而且所获成绩比较容易站得住脚,不容易被人否定,也就是说较容易成为定论;但抽象问题,虽然同样用可靠史料,同样下深刻功夫,但所获成绩就不一定能站住,也就不容易成为大家都接受的定论。因为具体问题的证据也比较具体,较容易作客观的把握,需要主观判断的成份较少,但抽象问题的证据往往也比较抽象,较难作客观的把握,需要主观判断的成份较多。主观判断的成份较多,在作者本身言,就比较容易走上主观意向,作错误的判断。在读者而言,在其它的研究者而言,也各参入主观成份,有不同的认识,作不同的判断。因此人各有一是非,上焉者可成[一家之言],但很难得到大家都能承认的公论。然而一般人都比较喜欢讲抽象问题,尤其现在一般青年更似有此倾向。这或许是因为对于抽象问题,容易发议论,提意见,讲起来比较可以自由发挥想象力,甚至于仅得少数数据,一知半解,也可以主观地贯连,痛快淋漓地发挥一番,满足自己丰富的发表欲,至于具体问题,总认为繁难,不易见功。但实际上,具体问题似难实易,抽象问题似易实难。因为具体问题,可以肯定的说,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;抽象问题,虽然原则上也是如此,但不必如此。也许自己辛苦经营,以为发千古之未覆,心满意足,但他人看来可能付之一笑。
然则大家都搁置抽象问题不予研究吗?我实并无这意。不过就一般人言,以正时弊。若是对于抽象问题实有浓厚兴趣,自信天份极高,能见人所不能见,自亦可从事抽象问题的研究。不过要特别警觉,谨慎从事。天份高,功夫深,能谨慎,所得成果,纵然不能得到公认,但若能真正“一家之言”也就是一项成就。
问题的实用性
从事文史学科的研究,本不应谈实用问题,不过假若你想你的工作对于别的研究者有较大用处,并对一般人也有用;换言之,欲有较大影响力,就不能不考虑实用问题。论者本身成就的高低是一回事,对于别人是否有用是一回事,这两方面往往不能兼顾,但也可以兼顾,关键是在问题的选择。当然,实用性对于他人是否有用,也往往因为时代不同而有异,这是关乎时代学风的转变。在前一个时期,某类问题很热门,研究的创得对于他人可产生很大影响力;时代一过,若再研究此类问题,纵然成就很高,也可能无人去看,自然就谈不上有影响力。所以就实用观点说,也很难有绝对标准。不过就目前一般观点,言国家大计、社会动态、人民生活、思想潮流是最为大家所